短暫避世的人兒，終究要回到世俗場。

我有位朋友，相識超過二十年。她十年前定居大理，我常念叨去看她，一直液拆碧沒能成行。去年十月底，終于有空了，抵達(dá)時，她卻不在。

回來后，為了表達(dá)歉意，她告訴我，她特意留了兩瓶好酒，等我再去喝。

而那幾日，有蒼山雪，洱海風(fēng)，三五好友，一只笨狗，古宅小巷，盡日徜徉，晨起昏昏，暮睡遲遲。

我御大終究也體驗了一把旅居異鄉(xiāng)的慢生活。”

花鵲小院，是大理古城步行街里的一家客棧，不當(dāng)街，須沿著青石板鋪就的步行街往里走個幾十米，經(jīng)路牌指引左拐入小巷。

客棧外形普普通通，內(nèi)飾普普通通，房間也普普通通，泯然于這里的一眾客棧之中。

唯一不同的，大約是這里還有一個年輕的掌柜，和一只又懶又笨又貪嘴的古代牧羊犬。

夜色中的花鵲小院。

掌柜叫子洋，今年25歲，有著與年齡不相稱的沉穩(wěn)，打理著店里的大小事務(wù)，一天到晚忙個不停；大狗叫千金，是個女孩，已經(jīng)8歲，狗到中年，懶散成性，在偌大的廳里各種趴，眼里永遠(yuǎn)是剛剛睡醒的恍惚。

在千金的世界里，只有睡覺與牛肉兩樣事情最重要。

偶爾有朋友來探店，子洋得閑，會坐在茶臺前沏上一泡功夫茶招待朋友，聊天吹牛，偷得浮生半日閑。

探店最多的是凡爺與小草，二人都是長住大理的外地客，待久了不愿走，反客為主，做起了游客生意，他們的忙與閑，隨 旅游 的淡旺潮汐起落。

還會有“領(lǐng)導(dǎo)視察”，那是一對中年干姐妹，也是這家店真正的主人 ―― 花鵲小院的前身，即古鎮(zhèn)人民路上頗有名氣的飛鳥客棧，就是這一對干姐妹，肥羊與婷姐開的。

從香港到大理，

換一種布景生活

肥羊圓臉，身材不高，略顯富態(tài)，保養(yǎng)得很好。她英語說得比漢語好，粵語又好過普通話，待人接物很是干練，是個地道的香港人。2008年，她在大理定居，2009年與朋友婷姐一起，開了飛鳥客棧。

曾經(jīng)的飛鳥客棧。

租約到期后，房東收回，她們另覓新址，又開了一家客棧，取名花鵲。

“飛鳥的生意挺好的，我們還想繼續(xù)做，可能房東也想做，就收回了。”肥羊輕聲笑著，神色淡然，“花鵲的位置也不錯，雖然不當(dāng)街，可幽靜也是好處不是？旁邊有兩家酒吧，為了不吵，房間都裝著隔音玻璃。不過店名就不叫飛鳥了，取個花鵲，沒那么激進(jìn)，吉利些?！?/p>

鄉(xiāng)間小路上的肥羊。肥羊的昵稱是朋友間開玩笑叫的，與“Fion”諧音，帶著些戲謔的成分，這樣叫她的都是20年以上的老朋友，在大理當(dāng)?shù)?，人們對她有另一個稱謂――“春子姐”。

定居大理之前，肥羊在香港某期貨公司上班，從小職員一直做到財務(wù)總監(jiān)，在一次內(nèi)地旅行的過程中，萌生了長居內(nèi)地的念頭。

“誰會想到一頓鍋巴飯，會讓我留在內(nèi)地呢？”肥羊笑嘻嘻地說。

“其實是你慫了，不想再干了?！辨媒闶欠恃蛟谪浌镜耐拢瑢俑邔?，先于肥羊辭職，超過二十年的友誼，讓她們的拌嘴成為日常調(diào)劑。

旅行中的肥羊與婷姐。

那次內(nèi)地行成行于2007年夏，肥羊與婷姐從杭州到昆明，再至麗江、大理、保山轉(zhuǎn)而騰沖，在和順古鎮(zhèn)住了幾天。彼時鬧舉的古鎮(zhèn)正在商業(yè)化大潮來臨前夕，一切引而未發(fā)，二人入住時，鎮(zhèn)上正在電力改造――取消縱橫交錯的電線桿子，將所有的電線埋入地下，工程中，小鎮(zhèn)經(jīng)常停電，突如其來的黑暗與一切 科技 咨訊的斷開，引發(fā)了人與人之間關(guān)系的微妙變化。

因著停電，她們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――比如村口小賣鋪的廣東小老板，請所有過路游客吃冰棍；還有小賣鋪隔壁的玉石店老板，在燭光下炫耀私藏的寶貝。

一日大雨，二人在中餐館吃飯，不過開了句“想吃西餐”的玩笑，胖胖的餐館廚師就執(zhí)拗地非要請二人晚上來，給她們做正宗的厚切豬扒――“正不正宗不好說，反正很好吃?！狈恃蛘f。

那一夜從餐館出來，大雨初霽，肥羊與婷姐二人踏上回民居的青石板路，圓月當(dāng)空，石板染霜，風(fēng)輕水涼，蟲鳴啾啾，一切是慢而淡然。

“陌上煙花緩緩歸，就是這種感覺。”

肥羊在朋友的玫瑰園里，摘一筐回家。

一切似乎是水到渠成。

當(dāng)吃下一碗脆糯交織的鍋巴飯后，肥羊下定了留在內(nèi)地的決心。她不止一次在微信里向朋友們細(xì)細(xì)地描述那碗鍋巴飯，以及當(dāng)時與房東一家同席時其樂融融的氛圍，哪怕朋友反詰她說，這不過是中國農(nóng)村普遍存在的淳樸人性，而她也不過是剛剛從商業(yè)化氣息濃厚的大都市出走，甫到這樣的環(huán)境，當(dāng)然覺得人人皆可愛、事事皆如意。

可肥羊與婷姐還是決定定居大理。婷姐先到，肥羊辦理了離職手續(xù)，第二年飛了過來。

2009年，裝修一新的飛鳥客棧正式開始營業(yè)。店名來自“千山鳥飛絕，萬徑人蹤滅”，或許籍此表達(dá)她們避世的夢想，而在旁人看來，這樣的喻意，未免有些孤絕。

3年后，姐妹倆養(yǎng)了小狗千金，門店信息里，也掛上了狗狗的照片。

幼時的千金。

又過了幾年，姐妹倆在大理的鶴下村租下一個院子，斥資裝修，營建了一個標(biāo)準(zhǔn)意義上的家。村里的住宅都在宅基地上建立，無法買賣，租期不能超過20年，她們就簽了19年的約。

姐妹倆在村里的院子。

住進(jìn)村里后，肥羊就很少去鎮(zhèn)上了，民宿交由專人打理，分給股份，少有過問，佛系管理的底線是“不虧就行”，對于客棧的打理，她的精力絕大多數(shù)都放在了客棧二樓的那些多肉植物上。

多數(shù)時間里，她自顧著在家做手工、溜狗；去朋友的玫瑰園幫忙并順一把玫瑰回家；或者與一幫鄰居聚會、逍遙；她每年都有出行計劃，到處去玩兒，如一頭慵懶的、特立獨行的綿羊，閑適地各處吃草、溜彎。

肥羊在燈下做手工，多數(shù)時間，千金在旁邊睡覺，偶爾醒來，是聽見隔壁貓叫了。

在這當(dāng)掌柜，

我什么場面沒見過

子洋是河南安陽人。18歲以前，他是個孤兒，與并無血緣關(guān)系的爺爺奶奶生活，爺爺奶奶沒有瞞他的非親身份，也給了他親人的關(guān)愛，直到上大學(xué)后，親生父母尋了過來。父親見他的第一句話是，“我以為你死了”。當(dāng)年，襁褓中的子洋重病，父母以為他挨不過那一關(guān)，把他送走，多年以后，才獲知親生兒子原來還活著。

子洋的大學(xué)學(xué)的是地鐵運輸管理，認(rèn)親的新鮮感過后，性格上未經(jīng)磨合的矛盾立刻突顯。父親是大家長式的作風(fēng)，先是勒令兒子退學(xué)，出資讓他學(xué)車，以自以為好的方式為兒子謀劃前程。在父子矛盾不斷升級后，子洋離家出走，在富士康短暫打過工。2015年4月，攢了2500元的子洋坐上了綠皮火車，奔赴凱里，開啟了背包客的旅程。

如今看來，這或許稱得上是少年子洋的奇幻漂流了。

從凱里到大理，一路走一路玩，子洋認(rèn)識了許多朋友，大家萍水相逢，又如飄萍聚散，子洋在大理待了一周，便與新結(jié)識的朋友奔赴西雙版納趕潑水節(jié)，在那里，他做出了一個改變自己后來人生的選擇。

子洋在客棧。

此前在大理時，某日子洋機緣巧合路經(jīng)人民路，看到了飛鳥客棧的招聘廣告，便拍下一張照片。潑水節(jié)上，子洋在酒店樓梯間的廁所撿到了一個錢包，錢包里有4000塊錢和幾張卡，沒有身份證，他拿去前臺問，前臺告知，路上很混亂，很多人丟錢包，有幾個房客來報了備，他可以去問問，說不定失主就在里邊。

子洋揣著錢包挨個問過去，是個紅河人丟的，他報出了信用卡正面的名字，那個中年漢子收下錢包，給子洋開了根煙，簡單地說了句謝謝，將子洋請出了房間。

“如果我沒有尋找失主，4000塊錢，可以讓我玩很久?！弊友笮χf。

那天夜里，子洋拿出手機，給招聘廣告里的聯(lián)系電話發(fā)了一條信息，此時，他的口袋里剛夠回大理的車票錢。半小時后，他收到了回信。

“我們當(dāng)時是真缺人，之前請的有點油，不放心，就覺得有個老實的馬上請?！狈恃蛘f。

遇到希望打折的客人，子洋會親自接待，折扣不會給太多，等同于給個面子。

從飛鳥的前臺到花鵲的掌柜，子洋花了3年多的時間，工資也從月薪1000多漲到如今的利潤分紅。基于客棧不虧就是賺的理念，肥羊和婷姐給子洋的，是百分百的信任與試錯的平臺，“折騰一下也不錯，好孩子不會敗家。”婷姐說。

有肥羊與婷姐兩位前輩的業(yè)績珠玉在前，客棧經(jīng)營的基礎(chǔ)已經(jīng)搭建得十分完整，口碑好，回頭客多，子洋能拓展的空間著實有限。他能做的，對于客戶，多是陪伴與傾聽。

一位上海小阿姨臘月二十九過來，大年夜凌晨，拎著瓶酒到了大堂，子洋陪著，在客棧大廳的茶臺喝紅酒、吃牦牛肉，聽阿姨絮叨地說著離異后的生活，兒子與她的隔閡；

一位山東大哥夜夜買醉，一日趴在隔壁酒吧的吧臺不起，被酒吧店員送回，大哥不肯上樓，子洋煮茶給他醒酒，大哥喝到第三壺，嚎啕大哭，紅著眼問子洋，“我那么愛她，她為什么要偷人？”大哥的太太出軌，被抓了現(xiàn)行，二人辦理離婚手續(xù)，孩子歸大哥，為了爭得撫養(yǎng)權(quán)，大哥與前妻達(dá)成協(xié)議，凈身出戶；

剛剛分了手的小姐姐，拉著子洋陪她吃飯，把自己灌醉，忽然伸手摸子洋的頭，子洋躲開了。小姐姐回去后，常給子洋發(fā)微信，不止一次地解釋那夜的摸頭殺，是自己喝醉了，好想前男友，子洋回給她一個笑臉；

一位北京大哥，夜夜纏著子洋煮茶，天南海北地聊，眉眼間是揮之不去的煩愁，離開大理的前一晚，大哥眉眼松了，告訴子洋，他心里有個扣一直解不開，今天解開了。原來一手提攜他的老板，昧了他銷售提成13萬，他心里過不去。今天經(jīng)過人民路，那么繁華的所在，一處當(dāng)街空地被磚墻草草圍住，荒廢著，去旁邊店鋪打問，才知道原來此處本有一家蘭花種植戶，在蘭花炒作最旺時，因利益糾紛，被商業(yè)合伙人滅門，連小孩都沒有放過。大哥聽完凜然一驚，頓覺戾氣全消。那一夜，大哥請子洋拿出青稞酒，他想喝點，子洋出去買了小食，回來時，一瓶酒已經(jīng)下了一半。第二天，大哥買了茶葉回了北京，茶葉送老板，一并辭了職。半年后，大哥給子洋發(fā)來微信，前老板將13萬元轉(zhuǎn)給了他，沒打電話，短信說了三個字，“對不起。”

性情人遇著性情人，是幸事，朋友不怕多，怕的是虛偽與玩世。也有男客人邀子洋玩 游戲 ，請他去房間，試圖推倒，他落荒而逃；有女客人醉酒，請他去接，半夜急急趕去，將客人背回，客人伏在肩上，毫無征兆地下口猛咬，他沒有報警，自己去醫(yī)院包扎，醫(yī)生告訴他，往前1厘米，就是頸動脈。

漫長時日里，一切有因，又無因，譬如一樣米養(yǎng)百樣人，一家店也迎百樣客。有人來這療傷，有人來這發(fā)泄，所謂的慢時光，其實總是短暫。而短暫避世的人兒，終究要回到世俗場。

像所有的景區(qū)一樣，大理同樣有著長達(dá)半年的淡季，每天一成的入住率讓他感覺自己像個吃閑飯的，他會比平時起得更早，做起平時請人干的活，或許忙碌起來，能讓他心安。

淡季盡量少請小工，力所能及的活都是子洋自己干。

隨著年齡增長，心性的逐漸成熟，對于家庭，他又有了新的思考，對原生父母的疑問越來越多，遺棄的事實板上釘釘，父母的尋親如今想來，也令人反感。

他與父親在2017年底通過一次電話后，沒有再聯(lián)系。倒是會每年趁著淡季回河南，看望爺爺奶奶。奶奶多次中風(fēng)，行動不便，爺爺鐘愛豫劇，每天守著電視機。子洋陪著爺爺看電視，電視里正播著經(jīng)典豫劇《老來難》，爺爺看著看著哭了起來，拉著子洋的手，孩子般地?zé)o助。他不無擔(dān)擾地問子洋，等他再老一些，子洋會不會不要他了。

“我要給他們養(yǎng)老的，我得多存些錢?！弊友笳f。

在人民路擺地攤，

卻撿來一個男朋友

小草來自陜西漢中，天性跳脫，本是做外貿(mào)生意，忽一日結(jié)了業(yè)，帶著幾年來攢下的幾十萬元一路向西，走走玩玩，一路迤邐到大理，錢快用完了不想回去，開始在人民路上擺地攤，賣些南紅、星月之類的雜件。

小草能說會道，肯幫忙，性子是大包大攬的灑脫，能與人極快地熟絡(luò)起來，地攤上擺出來的商品時常一言相合就送人了，擺攤不多時，“草爺”的名號不脛而走，勾得許多人來與她做朋友。

“那時候人民路上熱鬧，沒幾個是真正為了錢來擺攤的，就是自己做的東西，擺出來，碰碰有緣人?！毙〔菡f，“我那時候，也還有9萬塊錢，就是沒事干，擺擺攤，發(fā)發(fā)呆，一天就過去了?！毙〔輸[攤的地方，就在飛鳥客棧的門口，以她自來熟的體質(zhì)，與肥羊、婷姐二人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。

凡爺是湖北仙桃人，仙桃古稱沔陽，古屬荊楚，多慷慨壯士，凡爺性格具古風(fēng)，堅毅灑脫，好好的在公司上班，忽一日想給自己放個長假，說走就走，辦了離職，祖國大好河山游了個遍，最后來到大理，開始預(yù)備下一站往尼泊爾的旅程。

某一日，遠(yuǎn)在貴州的表姐給他寄了個快遞，寄至大理朋友處，著他去取。凡爺依著地址找去，看到了表姐的朋友，突然就不想走了，“機票都廢掉了”。表姐的朋友，就是小草。

凡爺開始陪小草擺攤，租房子也租她旁邊，荊楚男子鐵漢柔情、粗中有細(xì)，半年的悉心照拂，爾后告白，一舉成功。

“他是個傻子?！毙〔菡f，“他租房是我介紹的，就租我隔壁，還讓我等半年?！?/p>

小草和凡爺在自家陽臺。

2014年末，人民路上不讓擺攤了，二人盤下一個鋪面，開西餐廳，請來一位朋友做主廚，分給干股，朋友或許是經(jīng)濟困難，分紅從季結(jié)到月結(jié)再到周結(jié)，最后，買煙都管小草要錢了。一年后，餐廳結(jié)了業(yè)。

已經(jīng)結(jié)業(yè)的西餐廳。

此后，凡爺去學(xué)攝影，買了臺吉普，做起了旅拍，小草去玫瑰園上班，給旅行團推銷產(chǎn)品，二人收起了玩心，開始營建愛巢，享受愛情的同時承擔(dān)起對彼此的責(zé)任，一個人的逍遙自在一去不復(fù)返了。

又過了一年，凡爺與小草在鶴下村租下一個院子，簽約十年，就在肥羊家隔壁，“租金便宜，裝修時請的都是當(dāng)?shù)厝?，花了十幾萬，你看看，修舊如舊啊，跟沒修一樣。”小草抱怨著，“每天一箱礦泉水，兩百塊錢飯錢，裝修費用另算，現(xiàn)在看，要是有錢，我好想拆掉它?！?/p>

“也有好處咯，因為這事，我們大約是和本地人相處最融洽的外來戶，有事招呼一聲，大家都會幫忙?！毙〔萦中ζ饋?。

小草家的陽臺，種滿了多肉。

在小草家的二樓，踮起腳，可以看見洱海的一隅，波光粼粼，而近旁，施工的聲響此起彼伏，鶴下村的民居80%都出租了，被翻建成住宅或民宿。

“這里本是白族大姓，你看外墻，寫著‘清白傳家’的，家主肯定姓楊。”凡爺說。

如今，被外姓占據(jù)的鶴下村，既包容又開放，有老外娶了中國媳婦，在民居里舉行中西結(jié)合的婚禮，party少不了，四川麻將也成為了這里的交流方式之一，至少，每次肥羊在自家院里高聲喊，“小草，打八圈！”

哪怕是睡下了，小草也會爬起來，開了院門，趕過去。

從肥羊家二樓露臺望出去，可以看到洱海的一角。

我是周五下午的飛機飛往大理的，給千金買了牛肉，子洋到路口接了我。

我與肥羊的友誼超過了20年，起初是在網(wǎng)上認(rèn)識，從網(wǎng)易廣州社區(qū)文學(xué)版一起廝混至文學(xué)網(wǎng)站“尚書屋”，算是中國互聯(lián)網(wǎng)乍興時較早的一批用戶，都擁有過7位數(shù)的QQ。2003年，我們見過一次面，我去香港旅行，住在旺角的一家酒店，肥羊從中環(huán)趕過來，在酒店一樓的小酒吧，一起喝酒聊天。轉(zhuǎn)眼16年過去了，再未見過面，可從QQ到MSN再到微信，也一直沒有斷了聯(lián)系。

鍋巴飯的故事，肥羊也講給了我。

那時，她與婷姐內(nèi)地旅行至和順，租住一戶民居，白天出去逛，回來吃晚飯，與戶主同席，不另開桌，飯錢按人頭算，也不貴，每頓總有肉菜。戶主家中柴火灶，一日，男主人做了頓鍋巴飯，飯煮熟不?；穑埖谉两裹S，鏟出來，盛一小碗自榨芝麻油，請客人蘸著吃，鍋巴蘸上些芝麻油，未及入口便濃香撲鼻，咬進(jìn)嘴里，油滑食脆，嘎嘣嘎嘣地咬著，焦脆中又有糯軟，濃郁的口感中帶著米飯的甘甜。

男主人得意洋洋，伸出滿是老繭的雙手，說自家3個小孩，就是靠這雙手養(yǎng)大，粗細(xì)活能干，子孫不愁。

那是2007年仲夏，一碗鍋巴飯將肥羊留了下來。

肥羊與婷姐在菜場，婷姐是湖南人，喜食辣，這么多年，肥羊的口味也漸漸追隨了。

我很早就想去肥羊的客?？纯?，一直沒有成行，多數(shù)時候，這份向往只是口上說說――我虛虛地說，肥羊篤定地應(yīng)。行期一推再推，從2014年到現(xiàn)在，真去了，肥羊卻恰好不在。肥羊請小草、凡爺、子洋作陪，把千金也留給了我。于是我才有機會聽到了上文中的各種故事。

往后的兩天，子洋是一位超級管家，小草與凡爺是VIP級導(dǎo)游，而千金則是牛肉行里的鉆石級吃貨――讓我感覺自己在此多待一天，就會更快地滑向破產(chǎn)邊緣。

離開大理的前夜，我在步行街上又稱了一斤牦牛肉給千金，用手機平臺點了幾斤狗都不吃的口味蝦請大家宵夜。大家坐在花鵲大廳，十分安靜，除了千金饞肉而大家又都忘了喂它時的吠叫聲。

大理古街，游人不多。

飛機飛過洱海上空時，陽光從云層里射出，灑下道道金光，遠(yuǎn)處的蒼山上空流云聚散，而在低處，低矮樓房攢出的小鎮(zhèn)顯得靜謐、安詳。

有時候所謂的遠(yuǎn)方，也許到達(dá)了就變成了個笑話?？勺罱K，我們只是善于自洽，隨遇而安罷了。

肥羊曾給我說過鍋巴飯的下半段，第二天一早，民居家的男主人問肥羊要不要殺只雞補補，自家養(yǎng)的，土雞貴，雞錢得肥羊另外出，肥羊同意了。

那天中午，老板將嫁到隔壁村的女兒和鎮(zhèn)上上學(xué)的兒子都叫回了家，圍桌吃飯，一起吃雞。

“我只吃了一口，太膩了。”肥羊說。